子時的霜氣漫過紅石山坳，龐家堡楊家營村的大溝下仍騰著白霧。“老段驢肉”的段大叔掄起斧頭劈開驢骨，飛濺的木屑粘在他溝壑縱橫的額頭上：“老湯滾了40多年，多粒味精都是砸招牌！”女兒倩倩利索地切著醬肉，白熾燈將父女倆的影子烙在“段記”門頭上，匾舊了，心沒變。

　　這份執(zhí)拗，是刻進青石板的鄉(xiāng)約。從外地趕回來的王阿姨在鋪前直咂嘴：“高鐵通了多少年，就饞這口不改味的實在！”鄰鎮(zhèn)批發(fā)商三次登門推銷嫩肉粉，老段抄起湯勺指著天空：“今兒用了添加劑，明兒就跪這磕爛額頭！”

　　這鍋濃湯，熬的是脊梁骨。每日酉時五點，老段準時起火煮肉，柴火燉足10個時辰——湯面油花得透亮照人影，湯底骨渣半錢不留。有食客見他佝腰刮鍋底勸道：“糊渣又不入碗，何苦？”老漢眼一瞪：“火候差半分，脊梁骨先彎！”

　　四十五載寒暑，鋪前青石被食客踏出凹痕。新開的網紅店搞半價促銷，倩倩把厚切肉進行真空包裝：“快錢燙手，我爹的骨頭比驢骨硬！”

　　子時月光掠過湯鍋，金亮的油膜上浮著半片星斗，像極了老段劈骨時崩落的汗珠子。

　　當餐飲業(yè)在添加劑里尋找捷徑，這父女倆執(zhí)拗地守著柴火灶：讓每絲肉纖維鎖住山風，每滴油花映出星斗方位，把“不被人戳脊梁骨”的誓言刻進每道骨縫——因那柄劈骨的斧頭上，早已凝著誠信的包漿。（郭曉星）